那天晚上,我们在中关村捉刺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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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11年8月31日 访问:217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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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们在中关村捉刺猬
发信站: 北大未名站 (2011年05月29日18:50:06 星期天), 站内信件
有一天晚上,风很凉,我抽着烟,走过了许多黑夜里沉睡的树木,来到北大的燕东园。那
里有我的几个朋友。
我到那里时,大槐树跟杨柳们正在习习风声中窸窸窣窣,像春雨后破土而出的嫩芽,在妈
妈怀里呢喃入睡的婴孩。间或有几只流浪猫叼着一只塑料袋穿过万年青葱茏的夜色,消失
在空无一人的树林里。树林里铺着细软的杂草,这里不像是北大燕南园,人迹罕至,却是
动物们的乐园。即便在夜色中,也有管风琴一样的鸟叫回荡,我的朋友们正在这风声与鸟
鸣中伫立。
当我大声喊他们的名字,他们转过头来,小声让我闭嘴,做手势让我站在原地不动。在只
有风声的夜晚里,我们默默伫立,我能听到他们的心跳,他们也能听到我的。
我的朋友们告诉我,在夜晚的灌木丛里,住着许多刺猬i,就像我们这样静默着。一有什
么风吹草动,它们就这样静默着。当风吹草动停住,它们又从死一般的静默里活过来,窸
窸窣窣爬过草丛,用小小的尖嘴拱开草皮,寻找蚯蚓、昆虫和一切可以吃的食物。
过了许久,风声停了,我的朋友们依旧静默着,黑夜里,叼着塑料袋的流浪猫嗖一声蹿上
废旧已久的房舍,落下几片瓦来,引起几声犬吠。我的朋友们依旧静默着,听任这猫和狗
的声音随风而逝。
声音们远逝,一切复归寂静,雕塑般的人们突然弯下腰,他们尖起的耳朵好像可以随着风
的方向耸动,捕捉只言片语的信息。一个人提着白色的塑料桶,绕到树林的左边,一个人
守在正面,微茫的光线映照在他们身上,那是远古时代凭借星光捕猎的猎人们。
当他们向猎物走去,小心翼翼拨开杂草和树枝,电筒亮起来,光柱里住着小小的一个肉团
。
那就是我们的猎物了,安静的睡在中关村的夜色里,在那天晚上,无边无际的夜色里,喧
嚣的车轮就在不远处不知疲倦的转动,天空中飞过几只乌鸦或者喜鹊,人们在疲惫一天的
劳作后沉入梦乡,灯火渐暗,呼吸均匀。就在这无边的静谧与安眠里,我们成了这个城市
里唯一的猎人。
当我们用木棍把想要跑掉的刺猬拨进桶里,没有一个人发出惊声的尖叫,没有一个人愿意
打破中关村里沉睡的万物。当我们把被捕获的刺猬带到灯光下,它尖着小小的鼻子四处嗅
闻,往上探看,这个黑夜里的生物被人类的介入吓破了胆。它的肚子很大,也许是怀了小
宝宝。片刻挣扎,它回到了属于它的黑暗角落。
于是我们找来宽大的树叶与报纸,覆盖在它身上,让它不至过于惊惶。我们把准备好的猫
粮撒在它四周,把它放在阴凉的暗处。我们守在不远处,蹲在光线里,静静的听着。
过了几分钟,桶里响起了“嘎巴嘎巴”的声响,是它开始嚼东西了。它顺从了人类的安排
,这是一切动物被驯化的开始。它们先是被打晕,抓走,放在窒息它们所有挣扎的牢笼里
。饥渴时,我们给它食物和水,睡眠时,我们给它牢笼。久而久之,这牢笼变成了家,这
食物变成了恩惠,我们变成了主人。
千万年以来,我们的祖辈,与祖辈的祖辈,就这么重复着捕猎的驯化的过程。当刺猬吃饱
喝足之后,它又开始挣扎,小嘴和小爪让塑料桶发出吱呀的尖叫。这时,月光越发明显,
风声又渐次起来。我和我的朋友们坐在桃树、柳树、槐树交织成的幕帐底下,不远处的石
头回廊上盘绕着紫藤,黑夜里飘来淡淡花香。风坏绕在我们周围,在这中关村的安眠里,
世界只剩下我们,风声,花香,鸟鸣,还有刺猬进食的声音。此时,我们都点燃了烟,观
赏烟圈从黑暗的底部盘旋上升,上升,直到那路灯的顶部,消失于微茫的光中。
我们享受着这一切,在这城市的腹地,远离尘嚣之处。
明天早上,当一切醒来,按部就班,树木会停止生长,鸟儿会停止长鸣,流浪猫会停止叼
着塑料袋的窜行,狗们会在主人的脚边摇头摆尾停止狂吠,车轮声又会充斥整个城市。
夜晚是片刻的安眠。
在这片刻的肃穆里,我们把吃饱喝足的刺猬带到它原来的住处,把桶放下,让它回去。当
它呆呆等在桶口时,我们用棍子拨它,赶它,用手电筒的光线指引它,带它倒它原来的住
处。
朋友们说,这座园子里,住着很多的刺猬,隔一段时间,他们就会把它们一只一只捉出来
,喂它们猫粮,再放它们到黑暗的家里去。它们是习惯了孤独的动物,每一只都有自己固
定的区域,而不轻易逾越别人的区域。朋友们说,只有在捉住它们的时刻,它们才会在自
己的桶里碰面,宴饮,就像他们自己,只有在捉他们的时候,才会在这中关村的夜色里碰
面,畅谈,而平时,他们也生活在孤独里。
当所有的刺猬都被放回园子里,我相信它们已经进入了梦乡,我们也已经抽完了烟,各自
散去。
明早醒来,一切照旧,只有叼着塑料袋的流浪猫,还在那座园子里梦游,做了主人。
我们享受这片刻的捕猎与休憩,在这城市的腹地,竟然也住着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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