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以宁在光华院庆仪式上演讲
|
| 日期：2005年10月10日 访问：2678 |
|
|
厉以宁在光华院庆活动仪式上演讲：中国的经济改革和管理教育
（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名誉院长、教授）
一
中国管理教育的发展同中国的经济改革有着密切的关系。这是因为，在计划经济时期，企业不是独立的商品生产者，企业没有摆脱行政机构附属物的地位，企业不可能按照市场的利益原则进行生产经营和资源投入。在这种情况下，对企业经营管理人员的培训不可能受到重视。中国经济改革的核心问题是重新构造微观经济基础，使企业成为独立商品生产者，使市场机制充分发挥作用。相应地，对企业经营管理人员的培训也就被放在十分重要的位置上。这一过程实际上是从20世纪90年代初开始的。可以说，适应于现代市场经济要求的中国管理教育也开始于20世纪90年代初。
经过最近10多年的经济改革，从中国政府的负责人到企业主管，都已经认识到管理教育的重要性，认识到通过管理教育提高管理人员素质，进而提高企业素质的意义。企业的素质集中体现于企业经济效益的变动上。企业经济效益是一个综合指标，它反映了企业的成本、劳动生产率、资金利用率、利润率及其变动情况。国有企业发生成本上升、劳动生产率降低、资金利用率降低、以及利润率降低甚至变为负值等现象，都表明企业素质的恶化。素质下降的企业是经不起市场竞争的，企业素质的提高与企业管理人员素质的提高直接有关。企业素质的下降，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归因于缺乏有能力的企业家，或由于企业管理阶层素质不高。一些企业的负责人适应不了经济改革与经济发展的形势，缺少开拓创新意识。而增强企业的素质，一要靠改革，二要靠管理，改革正是加强管理和实现科学管理的前提。企业改革需要人才，企业的管理同样需要人才。这就为中国的管理教育的发展增添了巨大动力。
二
中国真正意义上的商学院，也就是在市场经济体制下，为培养市场经济所需要的经营管理人才的商学院，从20世纪90年代初开始，至今经历了三个发展阶段：
第一阶段是从90年代初到1997年。这几年可以称为摸索阶段。在这个阶段，一些高等学校都在探索怎样建设符合中国国情而又适应全球化、市场化需要的商学院。MBA教育正是在这阶段出现于中国的。
第二阶段是从1998年到2003年。经过前一阶段的探索，从1998年以后，各个高等学校的商学院都有了一定的规模，社会上对商学院及其培养的MBA也逐渐认可，对MBA的质量的要求不断提高，甚至可以说，这时社会上出现了MBA热。这种情况大约保持到2003年。
第三阶段从2004年开始。这时的形势有了一些变化，因为以下三个情况出现了。第一，社会上的MBA热降温了，实际上是人们对于MBA的心理趋于成熟：不能对MBA有过高的要求，MBA的毕业生也并不都是适合成为高级经理人的。第二，国有资产的重组，混合所有制经济的建立，还有民营企业的兴起，他们都需要适合于自己的MBA。商学院如果还用老一套办法来教学，不行了，而是要针对不同的对象，结合中国的国情培养。换言之，教学内容必须符合中国的实际。第三，MBA在前几年给人的印象就是培养高级经理人，而现在不仅要培养经理人，越来越多的受教育者属于自行创业者，他们对管理教育的要求不一样，对各方面的课程要求更高了。这就使某些跟不上形势的商学院招不满学生。
一个商学院之所以能够办好，不是短期的，是靠长期的累积而成。年代越久，就像酒一样味道越醇。在中国，同市场经济相适应的商学院发展历史不长，但现在都已经结束了探索阶段，走上正规发展道路，只要坚持按每个学院的特色去成长，就会发展得很快。
对于商学院的评价，中国的管理教育界认为国外采用的评价标准对现阶段的中国不太适合。为什么？国外主要是以毕业生的年薪多少来评价，这适合国外经理人的情况，而不一定适合于现阶段的中国，因为当前中国正处于从计划体制转向市场体制的时期。具体的理由是：第一，各个类型企业的管理人员和薪酬差别很大，例如，外资企业高，内资企业较低；第二，各个行业的企业管理人员的薪酬很大，例如金融业平均高出其他行业很多；第三，各个地区的管理人员的薪酬差别同样很大，例如东南沿海一带平均高出西部地区很多。
因此，一个商学院的毕业生只有都到外资企业，到金融部门，到东南沿海工作，才能取得较高的平均薪酬。如果以此作为评价标准，那么只有这样的商学院才算质量高。看来这不符合现阶段中国的国情。
再说，商学院的毕业生中，有相当一部分现在或将来是自行创业的，既然是自行创业，就不能单纯用年薪来评价。
总之，单纯的用毕业时的工资多少来评价商学院的质量，对中国目前是不适宜的。
中国的管理教育界认为，对商学院质量的衡量，主要看以下三个增量。一是学习期间的知识增量，二是学习期间的社会关系增量，第三是若干年后的财富增量。
具体地说，你在商学院所学到的东西，比你进来之前多了多少，这是知识的增量。这里所说的知识是广义的，包括知识、技术、能力等。这里所说的社会联系的增量，是指这段时间内，你的社会联系面扩大了多少，交了多少朋友，这是社会关系的增量。至于财富的增量，要用若干年后的财富增量，而不是毕业时的工资来衡量。比如说，毕业的时候我的财富是N，十年之后我的财富是N的若干倍，用这个指标来衡量更科学。
此外，应当注意到，国外有些大学的商学院，只招收包括MBA在内的研究生而不招收本科生，但在中国，大学里的商学院既要招研究生，包括MBA，又要招本科生，而且本科生的教学质量同样受到社会的关注。这样，商学院的教师就比较紧张，因为工作量增大了。
在管理教育方面，还应当指出，由于中国经济改革才20多年，市场经济体系至今仍在建设与完善的过程中。我们的教员实践经验不够，需要让教员有机会参加实际部门组织的调查研究工作，以加强理论和实际的结合。案例库的建设是一件大事，要受到足够的重视。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正在组织编写中国本土案例，但是还刚刚开始，现在常用国外的案例，我们自己的案例较少。这是摆在我们面前的一个难题。为此，我们一方面要向国外的商学院学习，另一方面要加快建立我们自己的案例库。
三
根据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这些年来的教学经验，我们感到，不应当把学生锁定在很窄的专业上面，应该重在成长后劲，重在发展潜力。以一个班级来说，比如说，入学考试达到了多少分就可以录取。一个班的新同学，最高分和最低分相差不大，所以进校时的差别也不是很大。但到毕业时，差别就大了。有的人只晓得书本知识，而另外一些人在学校中从多方面吸取知识，又有社会工作、校外调查等多种实践等等，毕业时就不一样。毕业多年以后更大不一样了。创造力就反映在这里。
教员给学生三个层次的东西：一是给知识。二是给方法。给方法比给知识更重要，给方法等于给你一把钥匙，你有了这把钥匙就可以打开知识宝库的大门，以后就可以自己去发展。三是给你一个广阔的视野。站得高，就看得远。既然学生的发展在于后劲，视野就必需开阔。比如坐飞机，在飞得很高的时候，可以看到田野的起伏，山峦的走势，河流的流向，大地的整个轮廓都在你的心中，你就跟别人不一样了，因为你站得很高。所以在教学生时，不仅给知识，给方法，更要给他一个广阔的视野。
对管理人员来说，团队精神是非常重要的。学校要校园文化建设，社区要社区文化建设，企业要企业文化建设。文化建设培育着集体观念和团队精神，培育着诚信意识和凝聚力。管理人员必须诚信，诚信才能创业；必须要有凝聚力，凝聚才能创业。
在谈效率的时候，一定要懂得，效率有两个基础，一个是效率的物质技术基础，一个是效率的道德基础。有多少先进的设备，以及有多少熟练的劳动力，构成了效率的物质技术基础。但是我们同时应当知道，仅仅有效率的物质技术基础，只能产生常规效率。而超常规效率，则来自效率的道德基础，也就是来自个人的创造力、集体意识和团队精神。在企业中，要让成员有一定凝聚力。这是我们在对大量企业的实际调查中所得到的结论，也是我们在管理教育中重视培养团队精神的原因。
团队精神体现了管理人员的责任感。责任感的含义是广泛的，有社会责任感、对本单位的责任感、对家庭的责任感、受人之托的责任感等等。任何一个人都处于人际关系之中。一个人既是社会的一分子、又是团队的一分子、社区的一分子、工作单位的一分子、家庭的一分子。各种责任感都是由此产生的。因此，他不仅要对社会负责，也要对团队、对社区、对本工作单位和对家庭负责。管理人员要把社会责任感放在首位。例如，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在教学中很早就开设了环境保护课程，目的在于让未来的管理人员有高度的社会责任感。
四
最后，据我长期担任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院长的体会，我感觉到，好的商学院同好的大学是直接有关的。北京大学给了我们学院什么？
第一是好学生，我们能够吸引更好的生源，因为很多人向往北京大学。
第二，北京大学让教员能够在这里自由讨论，做自己想做的研究。这就吸引了好的教员前来，并能留住好教员。
第三是北京大学的校友资源，校友遍布海内外。光华管理学院的师生到业务部门实习调查，经常依靠北大校友的帮助，我们的毕业生的就业，也经常依靠北大的校友们。还可以补充一点，国内外向北京大学提供奖学金、助学金的单位很多，光华管理学院作为北京大学的二级学院同其他院系一样，成绩优秀的、家境贫困的学生能得到帮助。可以说，只要学生考取了北京大学，考取了光华管理学院，不会发生因交不起学费而失学的情况。
第四，北京大学是一所综合性大学，跨院系之间的选课、旁听是容许的。而且北大向来注重第二课堂，讲坛开放，自由听课，几乎天天晚上有讲座，演讲人包括企业家、官员、海外学者、国内学者。光华管理学院无论是本科生还是硕士、博士，是受北京大学的培养，而不仅仅是受光华管理学院的培养，也就是说，是北京大学全校在培养光华管理学院的学生，而不是依靠光华管理学院自己来培养这些学生。
第五，北京大学一直重视光华管理学院的领导班子的配备。光华管理学院的前身之一管理科学中心的主任，是由当时的校长丁石孙教授兼任的。目前，担任院长的是吴志攀副校长，他是金融法专家。这些年来，光华管理学院在引进国外教师和职称评定中，校领导给予特殊的政策。这充分说明了学校对光华管理学院的支持。
因此，作为光华管理学院及其前身经济管理系和管理科学中心的长期负责人，我的体会是：光华管理学院能有些成就，离不开北京大学。没有北京大学，就不会有光华管理学院的今天和明天。
谢谢大家。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