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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 2005-11-29 21:59:53 人气:887  | 楼主 |
猫与鱼(北大未名站)
猫与鱼
发信站: 北大未名站 (2005年11月28日22:47:56 星期一), 转信
我躺在床上看书，同学托我照看他的猫。逗弄了一会儿那只傻猫，便自顾自的看书去
了，苏德的《赎》。看完了整本书，发现傻猫在我的身边悄悄睡着了，肚子一起一伏，发
出均匀的猫独有的鼾声。
猫是很乖巧的，尤其它找不到归属感的时候。
如果论及生命的本初，我想我的生命更加接近一只猫，而最后却偏偏选了鱼作为我的
名字。
我记事很早，据说记事早的人生来都是很敏感的，对这个世界的感觉很尖锐。然而自
从我记事开始，我就知道我大多生活在外婆家里。围在我身边的，是对我慈爱而严厉的外
婆，和三个宠爱我的姨，还有一个冷冰冰的外公。
后来才知道，这个外公不是我的亲外公。据姨们说，我的外公是一个英俊的男子，勤
劳诚恳，多才多艺，只是不幸的是，在出门为一群嗷嗷待哺的孩子挣钱买饭的时候，死在
一场意外的不能在意外的车祸里。她们没有说外公死去的时候她们的悲痛，我也无从知晓
。我只知道，我再也见不到他，再也享受不到他的疼爱。而从知道那件事情以后，感觉这
个继外公看我的眼神总像带着仇恨似的。而从小到大，这个继外公从来没有抱过我，亲过
我。虽然小时候的我聪明可爱。以至于后来外婆死了，他找了新的妻子，母亲和姨们要和
他决裂的时候，我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淡淡一句话：绝了也好。
外婆可以给我温暖。但是毕竟这样一个家庭，男人是主体，这个男人开着一间豆腐坊
，可以让这个家里加上我的五张口吃上不错的饭菜。于是，我总是有一种被剥离的感觉，
觉得自己就像母亲编的故事一样，我是从街头拾捡回来的孩子，后来他们生了弟弟，就把
我扔到外婆家里，因为外婆家里没有男嗣。
我是个太单纯的孩子，于是相信了母亲的谎言。她编了这么一个谎言，只是为了让我
可以更加听话一些。
男人不在的时候，我尚敢放肆，男人在的时候，我乖巧的像一只猫一样。我害怕，害
怕某一天他嫌我不乖之后把我赶出了大门，然后我就只能像街头那些乞丐一样，在寒冷的
冬天，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变成可怕的紫红色，麻木，没有感觉，脸上花花的，只能看到一
双无神的眼睛求助似的看着路人。
我的生活从相信那个谎言之后，就充满了未知的不安定感和恐惧感。
于是，我总是想办法在最短的时间里完成作业，然后出去玩，不知回来。有时候外婆
满村子喊我吃饭。然后等我回家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始吃了，我的位置上外婆为我留下的
一碗饭。我贴着墙根往自己的位置上蹭。
外婆说，还磨蹭什么啊，快过来吃饭。然后男人抬头看我，一贯冷冷的眼神。我听到
了自己心里破碎的声音。
我实际上很放肆，但是在人前我战战兢兢，小心翼翼，村里人都夸我文静。我怕他们
把我当成坏孩子，然后男人就会知道，然后逐我出门。
我的童年，总是有那么一朵阴影。
至于我的父母，在离那个家八公里的地方抚养着我的弟弟。很小的时候，每个周末，
我总是要回家。开始外婆总是让姨带我回家。后来父母对我无节制的任性回家感到厌烦，
嘱托外婆不要让姨送我回家，不要给我乘车的钱。
我记得那是个冬天，南方典型的冬天，没有雪，也没有太阳。我起了一个大早，等着
外婆让姨带我回家。可是谁都不理我。我一气之下自己跑了出来，我说我出来玩，然后一
个人沿着记忆里面的路往家的方向走。也许从那以后就知道：去的时候的路，一定要记得
的很清楚，因为终于会有那么一天，你要自己把自己带回来。
泪水洒了一地。我才八岁，那样一个孱弱的生命走在宽大的公路上，恨不得一辆奔驰
过来的骑车都会把我掀倒。后来三姨找到了我，后来我回家了。我以为父母会欢迎我，妈
妈给我好吃的，爸爸会偎在我的床头给我讲故事。谁知道他们竟然无情的打骂我，要我下
跪，要我听话。
我哀求道：我听话，我不再回家，但是你们要每周过来看我一次。他们答应了，后来
每周看我一次，后来两周看我一次，后来一个月看我一次，后来逢年过节才过来看看我。
我不知道哪一次，我从家中被再次流放到外婆家的时候，我对伙伴们说，我去了，也
许半年之后才能回来，你们要想我，然后我狠狠的看一眼我亲爱的房子，和我同年龄的大
树和老牛，然后泪流满面。
父母过来看我，我挽留他们多住一天，因为我很久很久没有在父母的怀抱里撒娇了。
他们还是走了，我追着他们走了很远很远，泪水流了好多好多。我站在高岗上看着他们的
背影消失，哭得声嘶力竭，然后大喊：爸爸，妈妈，我恨你们，永远永远恨你们！
以后父母看我，我和丫头躲在远处的一个池塘边砸水漂，不肯回家。他们带来我最喜
欢吃的香蕉，我再也没有吃过，我说我讨厌吃香蕉，他们带来苹果，我说我讨厌苹果。母
亲在一边流泪，我毫不在乎的说道：我要做作业。
于是整个童年的世界，我找不到太多的温暖。只会读书，写字，然后在夜里捂着昏暗
的灯光看书，懂或者不懂的书。
隐忍，寂寞，躲避，冷酷，绝情。这一切的形容词都没有被别人形容过童年的我，但
是我知道我什么样子，只有在抱着家里的猫的时候，我才会感到如遇知音的感觉。于是只
是抚着它柔顺的黄毛，说话，然后让它陪着我看书。
后来遇见很多的人，有时候大家兴致来了，说着童年的事情。很多人的曾经都像一只
猫。猫是最喜欢吃小鱼的，我记得小时候给猫喂小鱼的时候，它总是能吃的和我一样多。
于是我笑笑，说我小时候的生活就像在水中一样，偷着虚幻的不真实，我说我像一条鱼。
后来他们叫我小鱼，然后我们一起写童话，一起唱歌，一起跳舞。只是他们不知道，我叫
小鱼，只是为了可以给他们，那么寂寞的猫带去一点，哪怕一点的温馨。有时候，一顿饱
餐，对于某些人，就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十三§小鱼
05.1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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